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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06章 英雄总要迟暮(2)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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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凤年说到这里就停下,徐骁摆手笑道:“里外策应?爹巴不得那些烂疮恶脓自个儿漏出来,总是藏着掖着才叫人恶心。有些人,毕竟半辈子生死情分摆在那里,爹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,早年答应他们这辈子只要没死在沙场上,怎么都要把女人银子官帽都一起拿到手软才行,爹这辈子亏欠了死人很多,可活着的,自认还真就没有几个亏欠的。像那钟洪武,爹跟他第一次见面,还只是个伍长,那会儿爹开玩笑问他以后想当多大的官,钟洪武说能当个校尉就知足,麾下有七八百号精壮兄弟,能够见谁不顺眼就砍谁,他这辈子也就值了。还有燕文鸾,年轻时候多有意思的一个小伙子,总跟我念叨说他以后要当个马贩子,这样一来就算死,也可以死在马背上,如果当个衣食无忧的太平官,他说就一大把年纪后就不乐意骑马了,只怕就要死在娘们的肚皮上。有些时候,爹看着那些高官厚禄渐渐发福的老家伙们,突然就觉得一个个都不认识了。当年还有兄弟敢当面骂爹不争气,说是老子要是当大将军只会比你徐骁当得更好,还有老兄弟愿意半夜发疯,拎着一坛子酒就跑来爹的军帐说要划拳拼酒,也还有老兄弟嬉皮笑脸跟爹威胁说要是不定下娃娃亲,就没得做兄弟。那会儿,李义山和赵长陵都还在,钟洪武燕文鸾一大批人都还没老,陈芝豹袁左宗这些孩子,就更不用说了。那时候爹最喜欢打仗,从来不怕死人,爹自己都不怕,你们谁敢怕?没有胆子就趁早滚回去搂着婆娘热炕头去。所以只要有仗打整个人就疯魔,没有仗打,也要死皮赖脸去跟那些大官求仗打,你要银子?老子可不好这个,有多少就给你多少,都送你们,嫌少?那就先赊着,等老子打赢了仗,你们让人整箱整箱用马车拉走就是!要军功?也行,只要给老子一点残羹冷炙,别太亏待了去拼命的兄弟,你们的子孙只要来过个场,打仗的时候离战场十万八千里都没事,事后一样大把军功都白送他们。这么一来,谁不乐意跟爹做买卖?一本万利,傻子才不做。然后朝廷就开始都知道有那么一个姓徐的年轻蛮子,辽东贫贱出身,侥幸冒头以后,不贪财,也不贪功,就是想死在战场上。于是到最后,跟爹关系好的朝廷大员,很乐意给人马给兵器,想着靠爹的军功让他们在庙堂上大声说话。跟爹关系不好的仇家,更愿意,你徐骁活腻歪了是吧,那就让滚去去啃最硬的骨头,打最难打下来的死仗。然后,爹就这么打仗打着打着一路南下,朝廷那些高高在上的砥柱栋梁,一直瞧不起爹的豪阀世族,总算乐意掀起眼帘子那么一瞧,才有些怕了,不知不觉徐蛮子咋就兵马雄壮了?”

徐骁咧嘴一笑,伸出一只手掌,“五万铁骑。爹用五万铁骑就灭了北汉。北汉的年轻皇帝当年跟你爹叫嚣,说姓徐的配不上你娘亲吴素,还说你娘是瞎了眼,根本不配练剑。爹也不跟他吵,最后带着六百精锐铁骑,直接从皇城大门突入,冲入了那座金銮殿。那家伙瘫软在龙椅上,吓尿了裤子。”

徐凤年眼神温暖笑了笑,这桩事迹其实早就烂熟于心,听得起茧子了,但跟以往直接表露在脸上的不耐烦不一样,如今只要徐骁愿意说,他就愿意听。

徐骁突然尴尬一笑,显然是口渴了,朝刻意站远的袁左宗招招手,“去拿两壶白酒来,不用温热,越烧刀子越好。”

袁左宗很快拎来两壶酒,徐骁和徐凤年一人一壶,徐骁这么一个停顿后,就不再说他的那些往事,轻声道:“韩生宣死了,柳蒿师也死了,差不多就只剩下半截舌元本溪和赵黄巢了。爹做不到的事情,儿子做到了,爹更高兴。爹这次离开北凉,除了给燕文鸾等人最后一个机会,其实主要还是想走一走你当年走过的路,中途去了晋家的府邸,也没想着如何为难他们,不过听说晋兰亭晋右祭酒的老爷子,知道爹过门而不入之后,当天就给活生生吓死了。”

徐凤年无奈道:“也不让人家过个好年。”

徐骁一笑置之,望向西北,缓缓说道:“爹这两年都在想一件事情,如果北莽真铁了心要不顾大局执意南下,那么最后,爹交到你手上的家底有多少。爹这辈子打了那么多场仗,输赢都有,输少赢多,可输的时候那是真的惨,一败涂地,有两次更是几乎算全军覆没,惨到没人觉得爹还能东山再起。打败仗后,看到那些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年轻脸庞,看到爹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,一点都不觉得跟错了人,爹就憋屈得慌,当时就发誓,就算老子侥幸当了大官,有了儿子,也一定要让这小子将来亲自去战场上走一遭!只能这样,爹才觉得对得起那些士卒,心里才好受一点。但真等自己有了儿子,像当年赵家要招你去京城做驸马,其实爹不是没有想过答应下来,那时候爹就想着,要愧疚就愧疚爹一个人,爹以后到了地底下,再跟老兄弟们赔罪就是了,心底还是很自私想着自己儿子别遭这个罪,然后爹就拎着酒去听潮阁找义山喝酒,知道吗,义山直接就把酒丢到了屋外,是后来他听说你小子跑去闯荡江湖了,我再去找他喝闷酒,义山才有了笑脸,喝到爹都根本劝不住。所以这些年,许多老将在北凉扎根以后,很多老子英雄儿子孬,儿子闯出了很多祸事,让他们来擦屁股,一些人还留了点脸面的,就直接来清凉山我跟前求情,一些就以为我看不见,鬼鬼祟祟做些更错的事情,杀人灭口斩草除根,手段比起春秋战事一点不差,有一些更直截了当,认为老子拼死拼活跟徐骁闯下今天的军功家业,自家孩子杀几个人欺负几个娘们算个卵的大事,杀人放火倒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,也不想想,当年为什么会乐意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姓徐的去拼命,为什么杀起当官的那么毫不犹豫。”

徐骁狠狠灌了一口酒,笑问道:“爹本来想让义山做些事情,可义山说你死活不让,你是怎么想的?”

徐凤年平静道:“你这辈子恶名昭彰,骂名还嫌不够多?也就在北凉旧将旧卒那里还留下点好名声,你不怕别人骂你不念旧情过河拆桥,我怕。那些新帝登基前,先帝赶紧帮忙先拔除掉功勋老人的帝王心术,你就别用在北凉身上了。换我来做,你多少能心安理得一点,我就更有没什么负担,钟洪武不过是杀鸡儆猴,以后在北凉,人情是人情,规矩是规矩,谁拿人情跟我坏规矩,我就让他卷铺盖滚蛋。这次回北凉,等我先去西边荒漠,笼络那十数万上马可战的罪民,然后我就要走遍北凉辖境,我就不信离阳江湖走过,北莽也走过,还走不下来一个自家的北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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